篮球巨星科比曾反问记者:“知道洛杉矶凌晨四点钟的样子吗?”这个问句,被很多人奉为励志名言。如果觉得过于励志过于鸡汤的的话,不妨午夜12点走上北京街头,汽车依旧呼啸而过,每一个驾车人,其实都承载着一个生活的梦想。
午夜12点的北四环西路(中关村段)
那凌晨4点的洛杉矶有什么不同?科比说,都是一样的黑夜。跟午夜 12点的北京一样。
我是新浪科技的夜班值班编辑,在回顾一年时,最想要感谢的就是每一个黑夜送我回去的那群人。他们是专车司机,他们出没于午夜 12点。
最近,我在uber和滴滴的后台中统计了一年打车的记录, 2015年,一共乘uber 79次,其中午夜 12点以后乘车53次。滴滴打车
84次(含出租车),其中午夜打车 46次。在Uber 中,同一个司机连续 3天接单,然后再未遇到。其余皆一面之缘。常规路线是从中关村到西二旗,约
12公里,一般乘车时间为30分钟左右。
纵观一年的乘车经历,我乘坐过路虎、奥迪,也坐过漏风的夏利,甚至有一次搭上了面包车。在接触的上百位专车司机中,一旦聊天也跳不出专车行业。一个科技新闻编辑,听着他们开专车的喜怒哀乐,别有感触。
北京第一次雾霾红色预警的深夜
专车规则不明引各方纠结
其实,早在2014年初,美国打车软件Uber就已进入中国;2014年8月,国内打车软件滴滴打车上线专车服务。“专车”自从进入大众视野以来,就被舆论高度关注,尤其是在2015年,一直游走在法律的黑灰色地带。从事这群专车服务的这群人,在不明确的规则中来来去去。
最近,北京交通委主任周正宇在北京两会上称,北京地区网约车注册十几万辆车,每天活跃的有6万辆,一天六七十万单在路上跑,2015年北京道路拥堵突然加剧,网络约车是很大一部分原因。随后,北京市交通委又称,网约车加剧北京交通拥堵是误读,因为全国各城市都是如此。
可以想象,北京市交通委的姿态或许表现了监管层对专车又爱又恨的态度。年初两会时,交通部长杨传堂曾就专车问题发声。他说,专车改善了人们的出行效率,自己的家人出门也打专车,但是,不允许私家车加入专车运营。为什么会这样说?就是因为专车不好管。管的太严是历史倒退,管得不严,又会对现行的出租车管理模式造成冲击,无法调和各方利益。
在这种状态下,专车司机在2015年不减反增,运管也没有减少罚款查扣专车的力度。每次跟司机聊天,问他们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接活。他们的回答也无外乎这样:比较挣钱而且比较自由。
段师傅是在元旦凌晨遇到的滴滴专车司机,开着他的日产阳光,评星是全五星。他说,全职开专车已快半年,安徽老家4口人基本靠他开一天车养活。“北京虽然残酷,但只要付出就有收获”。因此他每天6点半起床,7点出门,赶在早高峰出门拉活,多挣些高峰奖励。虽然常常堵在四环上,“挣的钱也比平时多”。到了晚上12点,顺路稍一单回昌平。那天我正好是最后一位乘客。
2016年1月1日凌晨
当问起他怕不怕被运管抓住罚款,他很自信地说,开了这么久的车,已经摸出了一套方法。“机场、火车站等这些地方一定不去,中关村、国贸这些地方要留心”,“现在管得严,手机也不能直接放在明显的地方了”。为了防止被钓鱼,北京的专车司机都有自己的微信群,运管在哪儿查车,群里都会通报,一旦被钓鱼,钓鱼电话也会被共享,标注,不会再有人被钓第二次。
纵然专车司机在拉活的过程中小心谨慎,他们也还是挡不住出租车司机此起彼伏的抗议浪潮。去年12月8日,出租车司机聚集在滴滴打车在西二旗的总部大楼,抗议滴滴对出租车的奖励政策。出租车师傅们都说,滴滴在对待出租车司机时不公平,他们引导乘客选择更有利于业务发展的快车和专车。
而在此前,各地出租车罢工抗议专车的事件已经时有发生,从广州到武汉到成都,全国几个省会城市都爆发出大规模抗议,一方面是因为份子钱太重,另一方面是专车挤压了出租车的利润空间。
一个出租车司机曾诉苦道,从2014年5月起,就感觉生意越来越差,现在平均一天接6单,一般还是去很偏远的地方。“北京大大小小约200来家出租车公司,近7万辆出租车,目前都面临这种艰难的处境”。
面对传统出租车和互联网约车的冲突,交通部也迅速被推上了不得不管的境地。去年十月,交通部公布《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(征求意见稿)》,也就是俗称的“专车新政”,拟要求专车平台和司机都需要具备运营资质。此稿一出,就引发了舆论反弹。12名来自交通规划、信息化部门和法学界的专家联名要求暂缓新政实行。有媒体也批评称,新政沿用的审批模式或将形成很大的寻租空间。
专车司机是否该处弱势?
在各方利益的博弈中,专车司机似乎一直处于失声的一方。某一天晚上,一个专车司机不忿的反问:开专车确实是更挣钱更自由的工作,但我们是不是就一定非要处于弱势的一方?
相比政策的纠结,专车司机或许更显纠结。除了担心被查之外,他们也需要投入成本。早前,专车只是少部分人排解寂寞的方式,他们出没于三里屯,国贸,或许不只是为钱。后来,专车确实是很多人的衣食来源。
深刻的记得10月份的一个夜晚,彼时专车新政刚刚出来。在中关村叫车,一辆开大众宝来的师傅接了单。上车跟他聊起刚刚出台的专车新政,他指着自己新买的车,一脸后悔的表情。他一边吐槽手动挡的车拉活太累,一边担心买了车却干不了多久。我还开玩笑地告诉他,已经来晚了,开专车月入几万的时代已经过去。可虽然如此,他也依然会在深夜拉我回家,不管是为了什么。
专车司机的弱势还体现在平台奖励策略的反复无常之上。作为一个月至少上一周夜班的编辑,在深夜打车对此感受很深。有时候,在滴滴上,十分钟也叫不到一辆车,明明附近显示有很多车,可就是一辆也不接单。也有时候,在Uber上,司机接了单,问清目的地之后,就明确说太远,不顺路,要回家。当你在中关村打车,连续有八个司机告诉你不顺路的时候,你就该明白,是因为没奖励了。但是,你得理解,毕竟零下9度的凌晨12点,师傅们也不容易。
当小非师傅来接时,我跳上车就问,为什么现在师傅们都开始拒单了?他回答说,Uber在晚上11点以后就没补贴了。接了你到西二旗,回来一定放空,搞不好还赔钱。“Uber就是在试探司机的底线,看看我们能接受的最低限度在哪儿”。此后的一周,我再没打开Uber软件叫车。
小非也坦白,他缺一单,要不然也不会拉我。毕竟西二旗都在五环外了,如果再接一单,极有可能去昌平(北六环)了,而他家住在南六环。聊天中,小非说,他每天早上六点出门,晚上12点以后回家,一天至少25单。在Uber的奖励体系中,本月接单数前500名的是金牌司机,有1500元奖励,他已经连续3个月是Uber的金牌司机。
我问他,整天开车是不是特别伤身。他说,终于明白了出租车司机的痛苦,堵在二环上不能上厕所,吃饭没有正点,多数司机前列腺和胃都有问题。
他反过来安慰我,所有的行业,包括你,半夜12点下班,包括出租车司机,他们也通宵彻夜不回家,不都是很艰难么?
其实,每次表明身份,告诉师傅我就是专门跟踪科技新闻的编辑时,他们第一个问题总是问,滴滴会不会死?Uber会不会死?我说应该不会吧,但每次回答过后,就突然觉得其实他们自己早有答案。
当他们被反问,希不希望滴滴或者Uber等任何一家被打败。他们一般也持否认态度。“你看,滴滴快的合并以后,你们的优惠券也少了,我们的补贴也少了”,小非说。
正如小非所言,乘客和司机都是现实的,专车若不便宜,没有乘客愿意用打车软件叫专车,平台没补贴,司机就跳槽去了对手。平台没了司机,乘客也会渐渐流失,大家是在相互试探中动态平衡。
平台、乘客、司机三方的利益,如何能够实现平衡,如果抛开监管政策不谈,这是打车平台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。滴滴CEO程维在最近的年会上,发了五亿红包。他说,滴滴已经有接近6000名员工,而且在2016年会越来越多。他也放出豪言,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在历史上就没有输过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不管是滴滴还是Uber中国,就目前而言,也还是在烧投资人的钱。
回顾整个2015,互联网已经开始全方位地影响我们的生活。打车软件让出行更加方便,各种O2O到家服务提升生活质量,电商物流的升级让购物更加快捷,在线支付覆盖了越来越丰富的场景。
但是,始终有那么一群人,他们不懂O2O概念,也不知道什么是共享经济,他们出没于午夜12点的北京,希望能多接一单,让陌生人更快更实惠的回家。别总是说生活处处无情,其实它已经向好的方向发展了。突然记起刚来新浪,半夜12点下班挨个问楼下停着的一排排出租车,然后被挨个拒绝的日子。
停在理想国际大厦楼下的出租车
凯文凯利在新书《必然》中写道,“数字世界的变化并非全都受到欢迎,由于旧有的商业模式失灵,既有的行业会被冲击,造成冲突和混乱。当我们面对极力向前的新科技时,第一反应可能就是退回原位,但这全然徒劳。只有与这些科技协作而非阻挠,才能最大限度获取科技想要给我们的”。
献给午夜12点还在路上的专车司机。